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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謝琳中山大學法學院副教授

編輯|宣美

游戲設計中的功能性元素，如游戲規則、數值等，因其豐富的個性化選擇空間，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01

游戲規則、數值等元素是功能性的，即使有豐富的個性化選擇空間，也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游戲規則屬于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這里的思想應該是指廣義的思想，不僅包括抽象的思想，還包括功能性的要素。抽象的想法之所以不受保護，主要是為了防止過度壟斷，所以足夠具體的想法可能會退化為表達，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之所以不保護功能性要素，主要是為了劃清著作權法和專利法以及其他部門法的界限，所以功能性要素再具體也不會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思想表達的二分法起源于美國的貝克案，被納入美國成文法并為國際條約所承認，成為國際上普遍認可的原則。[1]美國著作權法第102(b)條規定，著作權法不保護“思想(觀念)、程序(程序)、過程(過程)、系統、操作方法(操作方法)、概念(概念)、原則(原理)或發現”。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除了抽象的思想，程序、步驟、制度、操作方法等功能性要素是無法受到著作權法保護的。

自從美國的貝克案確定簿記方法不受版權法保護以來，美國的先例一脈相承，即游戲的規則和價值是功能性的，不受版權保護。例如，在早期的Afiliatedenterprises，Inc .訴Gruber一案中，法院認為“銀行之夜”彩票游戲的規則和整個系統不能受到版權法的保護。法院指出，“無論多么優秀和有價值的想法、計劃、方案和系統，從公開的那一刻起就成為公共財產，不受專利保護”。[2]在高爾夫視頻游戲中，高科技產品越來越多。公司訴虛擬技術公司。2005年，法院指出，版權法不保護任何“操作方法”。[3]美國版權局在2011年也明確表示:“版權不保護游戲的想法、名稱或名字，或者方法或玩法?！盵4]

即使是被專家學者視為對換皮游戲突破性保護的幾個美國案例[5]，實際上也沒有突破游戲規則不受版權保護的基本原則。在2012年美國的俄羅斯方塊案中，法院仍然承認游戲機制和規則不受版權保護，法院保護游戲的“視聽方面”。[6]在2012年美國三大鎮消滅游戲的案例中，從法院的判決可以看出，游戲的趣味性屬于功能性考慮，不受保護。受保護的仍然局限于游戲規則的表達。法院認為，6:6的游戲格子具有功能性，太小的游戲格子會使游戲過于簡單；但是，如果游戲網格太大，游戲就沒有意義了。游戲網格的大小可能還有其他合適的選擇，如7:7游戲網格或6:7游戲網格，但版權法并不保護這種與功能相關的選擇。[7]在David Editrices的紙牌游戲案例中。R.L .訴Zikogames，LLC 2016年，法院還認為，形成游戲的規則和程序不是表達方式，是原被告一致認可的。對于涉案游戲中的身份、角色、互動是否受著作權保護，上訴法院指出，原告的角色技能屬于游戲玩法的核心規則。比如RoseDoolan這個角色的能力，可以遠距離打擊敵人，但這個特長并不在文學或者藝術領域，它是游戲玩法的一個方面，是構成游戲的一套游戲規則。角色的技能和生命不受保護。角色及其交互設計仍應限于文藝表達，如角色在劇情進展中的獨特交互方式，而單純的技能和人生價值則不屬于表達。法院指出:“游戲機制和規則不能受版權保護...版權保護僅延伸到藝術領域，不包括受保護作品的機械或功能元素。與書籍或電影的情節不同，構成紙牌游戲系統的規則和程序，包括獲勝條件，本身并不產生藝術或文學內容。藝術和文學的內容是證明它可以被保護的標志。游戲規則、程序和勝利條件只是創造了一個表達的環境。”[8]我國助理研究員劉鵬和王千教授也指出:“游戲規則本身就是對游戲操作過程的規劃和設計，應該是一種典型類型的操作方法或技術方案。”[9]

不同于抽象的想法，功能元素因其豐富的個性化選擇空間，不會轉化為表現形式。正如蘭德斯教授和波斯納法官所指出的，“著作權法是用來表達的，而不是新的商業方法發明的，無論后者有多么原創、巧妙的設計和社會價值”，都不受著作權法的保護。[10]以Lotus Dev為例。Corp .訴Borland int 'l，Inc .一案中，美國最高法院表示，操作方法不限于抽象，對其應用“抽象-過濾-對比”方法會掩蓋問題的本質:軟件菜單指令的層次化設計因其功能性而不受版權法保護。[11]美國法院在高爾夫電子游戲案中也認為著作權法不保護操作方法。即使一個手術可能通過多種方式實現，原告也不享有通過選擇某一種手術方式而獲得保護的權利。[12]正如我國張教授所指出的，就像受專利保護的技術方案和新穎菜肴的制作方法一樣，游戲規則“可以具體表現出來，并不意味著可以成為著作權保護的對象”。游戲規則不受著作權保護的原因，不僅在于簡單的游戲規則屬于抽象的觀念，而且在于游戲規則是功能性的，不符合文學、藝術、領域中能夠傳達某種思想、感情、信息或表現美感的具體表現形式。所以即使游戲規則足夠具體，也不會轉化為表情。

[13]

02

游戲設計中的功能性元素仍應排除在著作權法的保護范圍之外。

近年來，為了避免游戲規則不受版權法保護的固有缺陷，“游戲設計”一詞成為一個新名詞。游戲設計包括數值設計、游戲UI設計、游戲付費模式設計、游戲技能系統設計、游戲關卡設計、戰斗動作設計等元素。[14]但是，即使對游戲設計進行保護，也不是完全的保護，游戲設計中的功能要素仍應排除在著作權法的保護范圍之外。[15]

比如在角色扮演游戲中，對游戲劇情的宣傳類似于劇本，可能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但恰恰相反，以沙盒游戲為例，沙盒游戲的特點是沒有具體的故事情節，只提供基本的游戲方塊供玩家自由發揮想象力進行組合和構建。其中，基礎塊包括游戲規則(如是否主動攻擊玩家，被攻擊后是否還手)和游戲數值(如合成物品值、饑餓值、可燃物品值、比較器輸出信號強度值、血量值，即掉落傷害值)。以上的游戲規則和價值觀還是有作用的。

功能性和非功能性的區分應該基于“作者是為了表達自己還是為了實現某種功能？”考慮一下。【16】是否主動攻擊玩家，被攻擊后是否還手的攻擊規則，很可能不是為了傳達作者的思想感情或他想表達的信息，而是為了實現游戲的“可玩性”和“趣味性”的功能。特別是游戲數值設定，與思想感情信息的傳遞無關，遠非版權所能保護的對象。正如上海知識產權法院在2020年12月判決的《拳皇》一案中指出的，兩款游戲的相似或相近之處在于游戲的角色設定價值，該價值不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范圍。[17]

此外，單個游戲規則或單個數值過于簡單，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但即使是多個游戲規則或多個數值的函數組合，也不應受著作權法保護。原因在于，多種游戲規則和價值的選擇和組合仍然是為了實現其游戲功能，并沒有改變其功能本質，因此仍然應當排除在著作權保護范圍之外。美國著名學者薩繆爾森教授在《功能匯編》[18]一文中闡述了類似的觀點，功能匯編在不改變其功能本質的情況下，仍然不受著作權法保護。在中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2012年中國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十大創新案例之四《第九套廣播體操案》中也認可了類似的思路:廣播體操本身不屬于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因此廣播體操的編排也不屬于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的智力成果。[19]游戲規則和數值的函數組合就像一臺復雜的機器。雖然可能有各種組合來實現其機器的功能，但這些組合仍然是功能性的，不能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版權法保護的不是游戲規則，而是游戲規則的表達?！?0】表達的獨創性要體現在如何描述游戲規則，即如何設計視聽外觀，選擇哪些詞語來描述。但游戲玩法的細化，如選取特定血量和傷害值或建立特定攻擊防御規則，并不改變其功能性質，應排除在版權保護范圍之外。

這種區分的想法也得到中國法院判決的承認。我國爐石的經典案例遵循了這一原則，指出游戲玩法規則書寫的可選空間極其有限，不構成著作權侵權:

“雖然我們認為原告卡片的文字描述整體上可以作為游戲描述受到保護，但需要指出的是，由于這些文字描述是由游戲的規則和規定所決定的，其表達的可選空間極其有限...由于被告抄襲了原告的游戲玩法和規則，為了解釋游戲，難免使用與原告游戲描述接近的表述。這種相似源于相同的理念，本質上是對游戲規則和規則的抄襲。從前兩個方面考慮，只有當被告完全或者幾乎完全抄襲了原告的游戲說明時，才應當認定為侵犯了原告游戲說明的著作權。根據本院查明的事實，被告在解釋游戲時，仍盡可能替換個別人物。考慮到游戲玩法和規則對表達的限制，這種差異足以認為兩者不構成復制關系?！盵21]

同樣，在2020年12月判決的拳皇案中，上海知識產權法院維持了一審法院的判決，并認為:

“游戲規則形成的文字，是關于游戲玩法流程的說明性文章，類似于產品說明書。這篇解釋性文章缺乏創意。任何人在解釋游戲的時候，都避免不了要介紹游戲的結構、人物、功能、參數。如果認為這種文章具有原創性，必然會導致日后他人對該游戲進行解說，故易奇公司主張其構成作品，一審法院不予支持。”[22]

相反，在我的世界訴迷你世界沙盒游戲一案中，[23]雖然法院認為原被告表述了相同的規則，但如上所述，表述的獨創性應體現在如何描述游戲規則，而不是游戲規則本身?！段业氖澜纭分性貓D案的構圖規則是一種抽象的公式和圖案表達，而《迷你世界》中元素圖案的構圖規則是一種描述性的表達，在我看來，只是體現了游戲規則的原始表達。[24]

03

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保護是適度的。

可能有一種觀點認為，如果去掉功能要素，賦予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會增加法院的審判負擔。但功能性要素在排除版權保護后可能不受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反不正當競爭法一般條款的適用是適度的。正如大眾點評訴百度一案中，上海知識產權法院指出“當某種勞動產品不是合法權利時，未經許可使用或使用他人勞動產品的行為，不能想當然地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意義上的‘搭便車’和‘不勞而獲’”。[25]

與著作權法保護原創表達的理念不同，反不正當競爭法考慮的是，如果原告得不到保護是否不足以產生足夠的激勵，即原告是否對其主張保護的法益進行了實質性投資，被告是否利用了原告的關鍵競爭優勢。[26]

以沙盒游戲為例，沙盒游戲的基本規則和數值比例的設計大多比較簡單，似乎并不影響游戲的可玩性和平衡性。因此，是否需要原告在R&D、設計、測試上投入大量的物力、財力，是否是原告的核心競爭優勢存在疑問。

司法實踐中有很多游戲規則相似但不構成不正當競爭的案例。如夢幻西游訴神武案[27]，對門派、技能、法術、裝備、特技、玩法、陣法、寵物、寵物技能等游戲元素的選擇、排列、優化、設置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雖然原告主張“對門派、技能、法術、裝備、特技、玩法、陣法等游戲元素的選擇、排列、優化、設置 《夢幻西游》和《夢幻西游2》中的寵物和寵物技能是原告及其關聯公司在R&D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進行“推廣和運營”的結果，法院仍認為原告未能證明其是涉案游戲獲得市場競爭力的關鍵要素。

綜上所述，突破著作權法的基本原則來保護游戲規則、價值觀等功能性要素是不合適的，也肯定不會因為個性化選擇空間的存在而受到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保護。

參考資料:

[1]梁·:論著作權法的功能原則，《法學》2019年第7期，第150頁。

[2]86F.2d958，961(1936年第一版)。

[3]400F.3d1007，1012(7thCir.2005)。

[4]美國版權辦公室，FL-108，版權注冊辦公室(2011)。

[5]德魯斯。院長，hitting reset:devisinganewvideogampecopyrightregime，164U。PA.L.REV.1239(2016)。

[6]俄羅斯撲克，LLCv。XioInteractive公司，863F。補編2d394，404，408(2012年)。

[7]SpryFox，LLCv。LOLApps公司，編號12-00147，2012WL5290158，at*15(2012)。

[8]達芬奇密碼。R.L.v.ZiKoGames有限責任公司，183F。補3d820，830，832，834(2016)。

[9]劉鵬、王千:《網絡游戲規則著作權解析》，來源:中國法院網，https://www . China Court . org/article/detail/2019/12/ID/4750526 . shtml

[10][美]威廉·m·蘭德斯、理查德·A·波斯納著，金海軍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2版，第117頁。

[11]516U。S.233(1996)(注:觀點由作者總結，非直接翻譯)。

[12]超人科技。，Inc .訴VirtualTechs，Inc .，400F.3d1007，1012(7thCir.2005)。

[13]張:“視聽作品呈現的游戲規則仍是思想而非表達——對幾起游戲著作權侵權糾紛判決的評析”，《電子知識產權》2021年第5期，第69頁。

[14]孫蕾:海外游戲設計的版權保護——基于游戲設計細節的語義分析，《中國版權》，2020年第2期。

[15]類似觀點，請參見張·:《網絡游戲的“整體”保護不能“被保護”，載《中國版權》，2020年第3期，第43-48頁。

[16]JeffreyMalkan，基于規則的知識產權法，57BUFF。第433，492號法律修正案(2009年)。

[17](2020)滬73號碼33號=l2ywY2xrapSYZA== .

[18]帕梅拉·薩繆爾森，功能匯編，54Hous。L.REV.321(2016年)。

[19]法院認為:“凡構成廣播體操第九套的動作，如屈伸、轉身、跳躍等，均不構成作品，但這些簡單的身體動作經原創性的選擇和編排，是否屬于一部匯編作品？我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收集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石頭，或許在選材上也能體現出獨創性，但無論這些石頭是裝盒還是放盒，都不可能產生匯編作品，因為這些選材和整理的結果既不是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的智力成果，也不是思想的表達，更不是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更不構成匯編作品。同理，對于第九套廣播體操來說，雖然動作的選擇和編排具有獨創性，但整套動作作為匯編的結果，并不是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的智力成果，本質上是一種思想而非表達，因此不是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自然也就不可能構成匯編作品。”參見中國體育出版社集團公司與北京圖書大廈有限公司、廣東音像出版社有限公司、廣東好聲音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著作權權屬及侵權糾紛案(2012)西民初字第14070號。

[20]劉鵬、:網絡游戲規則的著作權分析，來源:中國法院網，https://www . China Court . org/article/detail/2019/12/ID/4750526 . shtml

[21](2014)胡(直)23號

[22](2020)滬73號碼33號=l2ywY2xrapSYZA== .

[23](2019)粵03民初2157號

[24]在這種情況下，游戲規則中呈現的對象的選擇，比如“雞的飼養方式都是小麥/南瓜子，牛羊的飼養方式都是小麥，豬的飼養方式都是胡蘿卜，而現實世界中，牲畜的飼養方式更加多樣化，不僅僅是用胡蘿卜/小麥/南瓜子來飼養豬/羊/雞”，可能與游戲性無關，但是太簡單了，達不到原來的標準，也不是?？吹經]有。(2019)粵03民初2157。

[25]大眾點評訴百度，(2016)73人終字第242號，上海。

[26]大眾點評訴百度，(2016)242號，73人端上海；幻想西游記訴神武，(2018)中華民國73年第684號。

[27]夢幻西游訴神武，(2018)中華民國73年第684號。

(圖片來源|網絡)